孟凡浩认为建筑设计中最重要的是感知与想象,但所有的想象都必须建立在对现实合理的把控制中。由他主持设计的多个项目已然成为备受关注的热点,然而那些举重若轻、灵动飘逸的作品背后,却是日以继夜的推敲与磨合。
FA: 对您而言,建筑和建筑设计分别意味着什么?
MFH:建筑,就是盖房子。建筑设计意味着人类以创造性、人工化的营造方式实现空间使用属性的转变。在整个过程中,我们始至终地与自然、与场地进行对话。我们当下的人工改动,如果放到千万年的历史范畴之中,亦会隶属于自然。
FA: 您在设计创作中最注重的是什么?
MFH:我认为设计中最重要的是感知力和想象力。通过把敏锐感官的感知积累转换为厚积的经验,在遇到具体项目条件时才能够爆发出无限的想象。通过合理基础上的想象创造出不可知的未来,这才是设计的本质。
在设计过程中,我最关注的是项目的场地气质。设计前期我喜欢亲自到现场去感受,并通过自己真实的体验对其进行想象:这里应该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建筑。经过全方位诸如场地要求、业主要求的匹配后,最终将它慢慢呈现出来。
FA: 对您而言,“故乡”意味着什么?它又是以何种形式对您呈现意义或产生影响?您如何理解当代都市化进程中的“故乡”或“故园”?
MFH:“故乡”是一个承载时间记忆的载体,包含一个人从出生到离家这段时间内的成长经历和生活环境,无关它的所在地是城市还是乡村。“故乡”这个词是一个有具有时间感的词,连接着每个人的记忆,也存在于我所做的每个设计中。设计一方面来源于过往的经历,另一方面融入了我们对未来生活方式的理解,连接过去指向未来。
FA: 您如何看待如今正被广泛关注和热议的“乡村改造”?作为建筑设计师,应该如何介入当前的“乡村改造”中?
MFH:乡村建设的核心不是建筑师设计一些好看的、美的乡村建筑,而更应该关注一些内核问题。乡村改造不能成为运动,而是需要内容的注入,通过对产业的导入,使得村民回归。在乡村做事,需要真正去关注在不同土地上生活的人,需要因地制宜地结合该村的文脉、自然环境以及其原本的产业基础,为它量身定制一个振兴计划。单纯地生搬硬套一个成功案例
注定是不可行的。
建筑师代表着职业性和专业性,能够提供技术支持、实现空间品质提升。但无论是城市空间营建,还是乡村领域探索,其关键都在于对设计诉求的理解和对自身身份的认知把控。建筑师进入乡村,首先要摆脱精英的身段,在设计初期深入了解乡村文化习俗,在营建过程中理解村民的生活诉求,再通过适度借力政府,做好示范和引导工作。建筑师作为政府和村民之间的的沟通桥梁和纽带,理应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努力拿捏介入的分寸。随着村民在营建过程中的参与度提升,建筑师应该逐步将主导权让渡给使用者:在设计中留出弹性空间,使之能够在生活中有更多的选择权力。从这个角度来说,务实、适度的身份定位,能让建筑师更好地运用专业能力引导村民的审美,而建筑师对介入度的把控,不仅能有效提升村民参与度,激发村民的主人翁意识,更能在双方相互学习的过程中,促进乡建的多元化尝试。
东梓关村民活动中心 相较于当代大多数村民活动中心因长期封闭而失去活力的使用状态,东梓关村民活动中心则以本土地域为独有文化背景,构筑村民共建共享的“村庄活力源”。活动中心一层对外开放,二层局部联通,兼具承办村民自发活动和红白宴会的双重功能。开放的空间特质满足不同时态下的功能需求,与连续起伏的屋面和村民生活化的场景,共同构筑“大屋檐下的微型小世界”。活动中心的建设由村民施工队共同参与并投入使用,这样的建造模式能激发甚至自发形成公共活动,而建筑则作为一种媒介,成为人与人之间的最大化连接。
FA: 在您过往有关“故园重建”或“乡村改造”的案例中,遇到的最大矛盾或难题是什么?
MFH:“故园重建”我讲讲东梓关回迁农居。相较于城市大型开发商明确的业主诉求,在东梓关项目中我们所面对的服务对象和设计视角都发生了明显转变,设计服务的对象是当地村民。如果简单将城市住宅的品质需求和功能设计灌输给村民,他们是不会接受的,他们更关注的是成本和造价。这个项目造价要求是1500 元/ ㎡左右,这个数据根据当地乡村村民自
建民宅的常规实际费用得来。要让他们接受统一规划设计的住宅,只能依照这个自建标准。造价是这个项目很重要的限定因素。此外,每栋建筑占地面积120 ㎡,这个数据也是国家准许的宅基地最大面积。由于这个项目还是杭州政府挑选的13个杭派民居示范点之一,所以最终成果还应具有可推广性和示范性。在这些限定条件之下,设计好比一道命题作文——如何以相对低的成本实现更高品质的人居环境。为此,我们在户型的设计上充分尊重村民们的生活习惯和实际需求,同时力求改善现有村落单调的群体空间,在居住组团中设计了丰富的院落空间。在开展设计的过程中,我们还详细调研了使用人群的空间诉求。虽然他们对空间使用的需求并不专业,但作为建筑师,需要具备从看似不专业的诉求中去捕捉其背后深层的需求的能力,并通过设计将这些需求实现出来。因为是低造价乡村项目,招标的施工单位认知水平较低。施工过程中,我曾数次去往工地与施工人员讲解构造细节,但收效甚微。这让人非常无助。建成后的一些细节其实也不尽如人意,比如坡顶的曲线线条不平滑,误差特别大。然而这些细节与项目建成之后逐渐产生的社会效应相比,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乡村改造”我以飞蔦集·松阳陈家铺为例。陈家铺村是松阳县的历史风貌保护村落之一,松阳政府对于传统村落的风貌控制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而项目业主则希望改造后的空间兼具体验感和舒适性,满足精品民宿酒店的使用功能和空间品质,回应外部不可多得的景致。因此,我们在设计之初就制定了两种策略来回应上述两个看似存在矛盾的诉求:一是对松阳民居聚落的乡土建构体系展开研究,梳理与当地自然资源、气候环境、复杂地形、生产与生活方式及文化特征相适应的空间型制和稳定的建造特征,为保护传统聚落风貌提供设计依据;二是运用轻钢结构体系和装配式建造技术,植入新的建筑使用功能,适应严苛的现场作业环境,满足紧迫的施工建造周期,同时提供较好的建筑物理性能。乡村的发展不仅仅需要面对自然环境和传统文脉,也需要营造符合现代化生活所需要的高品质空间,我们尝试将传统手工技艺与工业化预制装配相结合,实现“新与旧、重与轻、实与虚”的对立统一。
东梓关村回迁民居 在设计过程中,江南民居韵味如何得以保留与传承,是项目的一个难题。孟凡浩及团队以江南民居中曲线屋顶这一要素作为切入点,提取、解析并加以抽象,重构成连续的、不对称坡屋顶。单元体量的独立性与群体屋面的连续感产生微妙的对比,若即若离,构建出和而不同的整体关系。白墙黑瓦,抽象的屋顶线条,夹带着灰砖的老色调,没有具象的符号,却一眼便能感受到江南的特色。
FA: 在这次青年建筑师奖的评选过程中,您最大的感悟和收获是什么?
MFH:同期参与评选的青年建筑师们都非常优秀,大家聚集在一起所迸发出的火花展现了设计的多元化与差异化。这间接地反映了国内当下社会背景下,建筑师在社会各领域有了用
武之地,发挥出了更大的社会效应,这在十年之前是无法想象的。我最大的收获便是从其他设计师的陈述中看到他们看待世界不同的方式。建筑具有多面性,出发点、价值观、切入点的不同导致解答的方法和策略也多种多样。设计的答案没有唯一,通过这次评选也拓宽了我的设计边界。
飞蔦集·松阳陈家铺 于项目地处偏远山区,交通运输不便,大型建筑机器无法进入,为了应对严峻的施工环境,设计首先从结构形式入手。经过缜密分析,孟凡浩及团队决定采用新型轻钢装配式结构体系,以最小化的结构单元解决运输难题,并以高度的预制率和连接方式,找到了现场施工安装的最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