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c:不少涉足乡建的建筑师,除了将建筑设计完成落地之外,很多都参与了后期的包括平台搭建、运营发展等部分。 比如,我们看到你在陈家铺项目的后期,也不断为乡村提供优质的运营内容,让特色产业带动整个地区的发展,以吸引人口和人才的回流。 因此,建筑师在乡建中扮演了包括设计师、规划师等多重角色,你是如何看待这个角色问题的?
孟凡浩:除了设计,我们现在特别重视规划和后期运营。 因为在乡建中,就算空间做得再好,如果最后没有好的内容装进去,没有好的运营状态,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首先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为什么从建筑师这个身份慢慢地往策划和规划上去转换。从宏观看,你会发现建筑在整个乡村建设中是一件太微观的事情,它是一个纯粹的空间载体。 而我们现在必须有宏观的意识,需要整合搭建一个平台。 比如说我们做一个项目申请人,在过程中你要因地制宜地结合这个村子的文脉、自然环境以及它原来的产业基础,给它量身定制一个振兴计划。
有些乡村的商业景区确实带动了当地的振兴,但很多在文化根基上有些断层的问题。 我觉得不管怎么说,乡村振兴模式有很多种,建筑在里面起的作用是很小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慢慢地在身份上做一个转变。 我们要从纯粹的建筑师变为一个组织者,组织完之后,内容方、运营方,文化激活也好,产业激活也罢,大家都进来,一起做各自擅长的板块,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独立承担全部,这是不可能的。 而我们建筑师在其中的作用就是做空间载体。
就拿东梓关村来说,虽然建筑是该村振兴的一个突破点,但并不能说所有的流量都是建筑带来的不能指望建筑师来做一个网红打卡地就能真正振兴整个村落,因为建筑的好坏、评价标准、学术圈的内和外、大众的审美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id+c:你在城市运营和乡村激活两条线上同时进行创作与实践,请问这两条线是平行发展的,还是会有交叉点的出现?是否有相互借鉴和关联的部分?
孟凡浩:其实这两件事情,它不是二元对立的,因为你无法去分开。 从我们国家目前的整个发展历程来看也是这样的,我们的城市化发展这么迅猛,拥有全球最快的城市化进程,它其实是通过透支乡村对城市的支援才完成的。 我们应该在城市进程到达60%左右之后去反哺乡村,如果不去反哺乡村,让乡村完全靠自主发展去振兴,难度是非常大的。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提出城市和乡村两条线并行的原因,就是因为觉得从我们的角度来说,希望把城市和乡村之间的相互关系凝聚起来。
就比如我现在做的很多乡村项目,它们的资金、投资方、设计师都来自城市,仅仅只是一个基地在乡村,最后,甚至连使用这个房子来休闲 、度假的人也来自城市,所以到最后都分不清楚它到底是不是一个乡村建筑。 我们一定要搞清楚一个道理,在乡村当中做建筑创作和乡建是两个概念,比如说阿丽拉酒店,它的基地是在乡村当中,那你说这是在乡村当中做一个建筑创作,这个没错,但它是乡建吗?它当然不是乡建,只是城市资本在这里做了一个投资。 真正的乡建指的是用乡村的生产力做出来的这些建筑空间,以村民为使用主体,那个才是真正的乡建。
id+c:在乡建的实践中,你有和政府、 开发商 文旅IP等不同甲方合作的丰富经验,这之中也一定有许多相同和不同之处,能分享一下你对于乡建模式的看法和经验吗?
孟凡浩:没错。 其实这个事情就是这样,你不管在乡村还是城市都一样的道理。 比如开发商,他们是有自己的一些长处,如在开发建设营造的整个程序上非常专业;当然,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当他们进入乡村之后,如果依然采用城市地产的模式就一定会遇到很多的困难。 因为咱们在乡村中做的是长线,它不仅是圈一些地,造一些物业,然后进行销售,典型的地产模式其实跟乡村振兴没有多大关系,利润都带走之后,到底反哺乡村什么了?但是比如说由政府主导来做这个项目振兴,这就跟政府政策的延续性有关了;如果政策没有延续性,隔几年来一次变化,那也是不行的。 比如说文旅进乡村,无非就是拉一些城市资本过去,解决了一些当地村民的就业,在经济上刺激了乡村,但最后文化民俗的东西,传统根基都没有保留和传承下来。 我们中国是个农业社会,很多东西是通过习俗自发形成的。 在乡村中有他们自己默认的一些规则,一些东西,其实是自己能解决的,不需要外在力量去解决。 所以文旅、主题景区这种模式,只是表面上、物质上反馈给村民一些东西。 乡村是一个多维度的东西,而任何一种类型的项目,都是单一维度的;所以我们一定要把多种项目类型做一个混合,最后才能为乡村带来长远的进步和发展。
id+c:对风水之于住宅的重要性而言,居住在农村的人可能相较于城市居民关注更甚。 你在乡建的实践过程中,是否有遇到相关的问题,如何解决。
孟凡浩:说实话我们做乡村建设跟陪伴式、深入到乡村当中跟村民们打成一片还是有区别的。 首先我是非常认可要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介入乡村,我们现在所做的是基于我们自身的一些经历、特点,选择我们觉得比较合适自己进入乡村的方式,当然这不排除还有很多种很好的方式。 其实我们跟村民之间的密切度并没有那么高,原因就是你做的是将城市的一些东西导入乡村。我更多的是因为乡村需要很多高品质的空间,而不仅仅有情怀就可以。 那些破旧 、古老的民居不能因为是城市的人们爱看的建筑,就让村民居住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乡村也需要现代化,而不是作为一个假的古董乡村世世代代居住在破房子里。 于是,村民们就用他们认为最便宜的方式、最容易获得的材料去做空间上的改进,解决他们自己的实际生活问题。 这没有任何错误,错的是缺少设计师、建筑师在了解真实诉求之后,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素养,更高明的去解决他们功能上的需求。
我们要帮助他们,就是说我们是要把日常城市当中已经有的、我们享受到的这些现代化的设备设施,包括建造建筑的这种品质感,导入乡村中去。 但是这个导入需要与乡村的文脉也好、传统符号也好做一些结合。 虽然人们对于需求有很多不同,但是依然有很多是共性的,而我们就是要做一些共性的东西。
后来,我就专门去做这个事情,在保留民居原有感觉的同时,做出几个示范,未来这个示范可以推广到整个村落中去。 在乡村中我们要切中它的这些最深层次的痛点来做事情,意义就会非常大。
id+c:村落进行改造,势必令村民的居所和生活环境都发生改变,在村民对于新环境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方面,你是如何看待的?
孟凡浩:其实在我看来,不是村民忽然就觉得房子变美了,而是人本来就是这样,因为这个房子给他们确确实实带来了整体村落的复兴,他就会觉得这个房子好,并不是说这个房子本身他们真的觉得有多好,不是这样的。 在施工过程中,我们差点被村民围攻,家里出现什么问题都来找我。 后来房子盖完之后,所有的媒体也好,流量也好,为整个村子争取到许多资金也好,为他们评上了全国优秀传统保护村落也好,当所有的好都落在整个村子的时候,村民对待我们、对待这样的改造的态度也就随之改变了。
id+c:张雷曾经说过,向没有建筑师的建筑学习。 对于村落中那些没有建筑师设计,却可以使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房屋,你是怎么看的?它们对古村落保护和活化是否有借鉴意义?
孟凡浩:国外其实是有很多这种建筑设计,而在中国,早年的设计也都是由匠人去完成的,包括中国所有的这些民居,都是没有建筑师参与的建筑。 现代的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之后,产生了很多的职业,因此才出现了设计师、建筑师等职业,所以这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更加专业化、细分化。
至于对古村落保护和活化的借鉴意义,首先我们要甄别和判断各个时期遗留下来的历史痕迹,哪些是值得保留的,是时代文明的产物,哪些仅仅只是那个年代的一个东西。 所以我是不太赞同把所有的东西都做成“标本 ”。活化就是你要让它有更好的发展,保护也是为了让它有更好的发展,而不是把它送到博物馆里去,给大家看标本。
id+c:能不能聊一聊你和驴妈妈旅游网一起研发的超级IP帐篷客系列?
孟凡浩:这个项目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当驴妈妈来找我做这个设计时我就给他提出了条件,首先就是你得尊重我的想法。 我觉得这个设计首先要回归到 “帐篷 ’’这个概念上去,要追本溯源,而不是说做一个大家概念中的“帐篷”的样子。我们要深入研究到底什么是帐篷,帐篷有临时性的感觉,是一种轻柔的感觉,这是在我们脑海中对帐篷的解读;然后我们再根据这个几个关键词去做设计。虽然叫“帐篷客”, 但其实我们是做一个房子,一个能把帐篷气质都表现出来的房子,而不仅仅是一个长得像帐篷的酒店客房。
在材料的运用上,我采用了法拉利汽车所用的相同种类的膜,而室内则为一体化设计,空间很大,非常舒适。 与之前版本所不同的是,人们身处室内时会有仿佛就在帐篷里的感觉。
id+c:你最近在做什么项目,可否透露下?
孟凡浩:差不多有近 10个村落在做吧,主要还是一些村落的振兴和激活。 目前我们有很多正在进行的项目,比如贵州龙塘村,云南弥勒东风韵艺术小镇,还有北京的延庆小镇,杭州PVCP的水上度假村,南京高淳雅园景区,等等。